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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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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都不大識字,每隔五日收到問安書信,只能請府上認字的家奴代念代筆,雖然添了忙,心中卻替主人欣慰。

敖寸心在楊府住下的消息自然第一時間傳到了小玉手中。小玉本就掛念楊府的情況,這下更加坐不住,又不知該如何向沈香父子開口,只好找了個其他由頭下山去,實則徑直趕到楊府看望。

小玉瞧著舅舅病勢纏綿不免難過,卻又看出楊敖二人互為倚慰,倒也心中稍寬。

此前楊戩已吩咐下不勞敖寸心在旁辛苦,只在精神好些時請她過來說說話,說的都是些不相幹的素聞淡事。

敖寸心卻心下黯然:如若嬋妹看見她的二哥病成這樣,該多傷心呢。我別的做不了,唯有替她盡盡心罷了。他想見我,又不希望我以為他貪圖我的服侍,我便趁他睡著的時候在旁看護,估摸他快醒來時就走開,他眼不見為凈也就不會介懷了吧。

貫通的傷口十分可怖,因他時常夢中掙動,肩骨又難以固定,箭口一直沒有完全愈合,不斷滲透凝結的血和藥末混在一起變成了黑褐色,被敖寸心用浸了溫水的軟布一次次沾拭幹凈。蛟犬二人在旁打下手,不由得感慨到底是女孩子下手輕柔,主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。

楊戩昏睡的時候多、清醒的時候少,藥湯很難灌下去。自從敖寸心來了,支開蛟犬兩個,自己以口渡藥。藥量有了保證,楊戩的病勢也就快速好轉起來。

這天的午後天幕如洗,滿眼都是雨水沖刷下的新綠,檐下水簾密掛,院中曲徑風臨。

淡黃衣衫的少年快步繞過池上回廊往正舍而去,避水訣下,幹燥如新的衣衫略顯寬大,襯得少年本就憔悴的面色更顯陰郁。

沈香探訪

鋪天蓋地的雨籠罩著蜀中,也籠罩著楊府,在檐邊沖刷下一層密簾。

“沈香來了?進來。”微啞的嗓音從屋內傳出,融在雨聲裏便如走弦一般動聽。

沈香推門而入,一眼便看見倚在榻邊看書的楊戩。楊戩只穿了一身素白中衣,幹凈硬挺的棉布在臂彎處折起好看的褶皺,原本暗紅的薄唇微微泛青,一雙深潭似的眼瞳在看向沈香時淺淺含笑。

面色驟然一黯,沈香自己搬了一只木凳在榻邊坐下,視線刻意避開楊戩的臉。

他是剛剛才驚覺舅舅與母親面容相似的。

每天夜裏,不管夢裏夢外,他一閉上眼就會看見母親的一顰一笑,適才撞進眼裏的面龐分明透出三分母親的影子,心中霎時灌滿了無限悲涼。

“舅舅在看什麽書?”

“山海經。”

“哦?”沈香倒是頗感意外,像這種志怪之冊,大抵少年孩童喜歡的多些。“可有什麽看得入眼的故事?”

楊戩合上書卷,隨手放在榻邊案頭,“大荒西經裏提到一種‘魚婦’,死即覆蘇。”

“噢……”沈香苦笑相陪。

“查得如何了?”

沈香沒忍住瞟了一眼楊戩,在看到那雙清亮的眸子時,便不再詫異他能猜到自己的暗中所為了。舅舅通天徹地,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他。

沈香也不再藏著掖著,敞開天窗說亮話:“事發之後,我親自潛入岐山東麓找過那個八卦蠱陣,果然所有痕跡都被清理幹凈了。上月佛道兩家聯手清剿岐山,大獲全勝,黑蓮宗妖眾盡數退入西天,我又去細細找了一回。”

“如何?”楊戩深深地望著沈香。半年不見,這孩子原本圓潤的兩頰微微凹陷,仿佛老了十歲似的。

“一無所獲。”沈香勉強笑了笑,“現在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是蛟叔,可他堅持說什麽也不知道。”

楊戩也淡然一哂,不置可否。“你爹可好?我理應去華山看看你們父子的。”

“我爹麽……形銷骨立罷了。”沈香又擡頭溜了一眼,見往日威風八面的舅舅只是在榻上倚著床柱而坐,雖看不出多少重傷的痕跡,心下還是不自覺鈍痛起來,隱隱地又從胃裏燒出一股無名之火。

他劉沈香同地爭同天鬥,已經許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挫敗過了,挫敗得一籌莫展,挫敗得計無所出。

他幾乎提著小斧到靈鷲山大殺一場,半路卻被妻子小玉死活攔了下來,就像兜頭一盆冷水澆下,驚悟原來自己已經過了快意恩仇的年紀,連一場血債都不得不三思而討。

除此之外,另一處隱隱的仇怒也在身體裏蟄伏。

他實在沒法勸慰自己,就算當時有再深的詭計、再大的圈套,親手奪去他母親的人畢竟不是別人,而是同眼前這個男子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人。而那個人,魔息深種,無論如何都脫不開罪。

“沈香,還有一種可能。”

彼此沈默了片刻過後,楊戩欠身替他抻了抻穿得過於不規整的衣襟。

“那樣邪門的陣法,那樣覆雜的觸發條件,完全可能別有用心,其目的不堪細思。若說只是為了在嚴肅戰爭中制造一場驚世駭俗的公案,簡直形同兒戲、不可思議。可是,如果他們的目標是寶蓮燈,這就完全說得通。而且,只要他們的目的是寶蓮燈,就不會在發揮其力之前輕易害了你娘,也就是說,你娘很可能還在世上,只是被他們囚禁起來,或許此刻就在他們的靈鷲山老巢。至於寸心,應該不在他們原本的計劃內,只是鳳雲瑤臨時起意陷害……”

“舅舅!”沈香騰地站了起來,打斷了楊戩難得和顏悅色的好言相勸,遍布血絲的眼中瞬間盛滿了淚水,“您終於說出來了吧?您前前後後分析了這麽多子虛烏有的猜測,都是為了給那個敖寸心開脫!陰曹地府的生死簿上沒有神仙的名字,根本查無可查,您輕輕巧巧給我一個這麽巨大的希望,我怎麽知道會不會變成更加殘酷的絕望?”

窗外風中搖曳的樹枝在楊戩蒼白的面上映出晃動不止的淺影,“我很快就可以給你一個答案,相信舅舅。”

望著那張過於平靜的臉,沈香五臟六腑都要氣得爆開,發狂地沖到窗邊將兩扇窗子猛地拉開,嗖嗖涼風立刻灌了進來。

“看看外邊,您在楊府病著,都不知道外面成了什麽樣子吧?全天下都傳遍了,司法天神的廢妻大鬧天廷兵營與三聖母揮刀爭執!還有更難聽的呢,西海三公主懷恨投敵,殺害了負心丈夫的親妹妹洩憤!”嘶吼著,鹹澀的淚水在面頰上肆意蜿蜒,沈香蹲在窗下抱頭痛哭,“我可以做個安分守己的晚輩,可以瞧在您的份兒上不取那狠心女人性命,但是害我生母者,我劉沈香一生都不會原諒她!”

啪——

一塊西海紫晶石被他狠狠砸在地上霎時摔碎,紫色殘渣飛濺。沈香的目光驀地落到屋角的暗灰簾幔上,因為有一角紫晶石渣子在撞上簾角的時候立即彈了回來。

這是何其堅硬的簾幔,受了碎石的撞擊連動也不動?又或者,是那簾幔背後藏了什麽,比如說,一雙腳?

“沈香!”楊戩在沈香有所動作之前喝住了他。

沈香殺氣逼人的眼睛看向楊戩,仿佛發狂的野馬一般在楊戩頗具震懾力的目光裏企圖掙脫。

四目逼視,是服從與違逆之間的劇烈搖擺。

暴雨洇濕了窗棱,被涼風卷著絲絲點點潲進屋來,將案上的書卷胡亂翻動。

楊戩突然弓下身子悶聲咳嗽,蒼白的薄唇微動,未及掩口,一抹刺目的紅就猝然湧了出來,滴落在雪白的中衣上,點染出幾朵朱墨之梅。

沈香大駭,連滾帶爬到楊戩身邊為他撫背順氣,劍指疾點遙攝闔窗,用衣袖胡亂抹了一把滿臉的淚,惶然道:“舅舅別生氣,都是我的錯,明知您有傷在身還頂撞您……”

楊戩閉目忍痛,內腑氣血翻湧,一時答不上話。

沈香瞧那血色暗沈便知是瘀血,吐出來並非壞事,這才稍稍放心。他經這一嚇,反倒清醒了許多。

是了,舅舅是什麽人,是他仿佛窮盡一生都無法逾越的崇山,即使近期傷重未愈,天下事也會盡在心中手裏,外面發生了什麽又何須自己一介白衣多嘴。舅舅面上不顯山露水,也是一貫作風,其中壓抑了多少痛苦根本無人知曉,自己不思體諒,反而硬要撿些刺人的話來忤逆,這般意氣用事,這麽些年到底有沒有長進……

“我聽您的,不會再想著一個人去靈鷲山算賬了。等您養好傷,我們叫上哪咤大哥和牛魔王父子,還有鬥戰勝佛、觀音大士他們,一道踏平黑蓮宗。至於那些陰謀論,您知道我為何不信嗎?”沈香頓了頓,清澈的明眸變得愈加幽黯失色。“因為,寶蓮燈需要小玉的血做燈油,而整整五個多月過去,根本沒有人找過小玉的麻煩,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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